“山山牛啊,扁扁角啊,哞儿了……”,夏雨中,有人在山上,一边扑(捉山山牛俗话叫扑山山牛)着山山牛,一边吟唱这农谣。
曾经,在那个物质精神都匮乏的年代,扑山山牛,也是雨后山村里闲不住的人和孩子们一项既能玩乐,还能得点儿零嘴的好事情。
据说有的村子离城镇近,也会捉了山山牛去卖,但我们这边山山牛既少,地方又不繁华,向来是不卖的,扑几个全用来解馋或给大人炸一盘做酒肴了。
山山牛据说学名叫大牙土天牛,但它在我们老家的土名就是山山牛,是一种极美味的野生虫。
这家伙体态比老树中的天牛略大,全身黑褐色,并不似天牛通身漆黑且身上角上有白色花纹那么漂亮。它看起来就是笨而坚硬的,又会用一对大门牙咬人,长相实在是不怎么良善,不过这一点也不耽误好吃的人们把它变成美食。
在我们老家的说法是,只有长有茅草的地方才会有山山牛,因为它的幼虫—荒虫,要啃食茅草的根。不过说实话,荒虫虽是害虫,却含有丰富的蛋白质,长的也比山山牛好看,吃起来更是柔嫩的多。
人们偶尔刨出个荒虫,也挺稀罕的:荒虫长的跟豆虫差不多,但不似豆虫长了一身老皮,荒虫的皮是嫩嫩滑滑软软的,色作浅*略白,似包着一汪儿水,光洁的似新剥出的蜂蛹儿,但比蜂蛹个头可大的多。
而且,滑滑嫩嫩的荒虫油水还特别丰足,就算是只用火烤一下,也是又香又嫩有油水的。
据说旧时光里,奶奶们烙完煎饼要用油搭子炼一下鏊子,有些人家实在没有油了,就让男人们去做农活时,刨一下荒坡,刨个荒虫回来擦鏊子,可见荒虫油水之丰足。
肥肥嫩嫩的荒虫躲在地下啃饱了甜嫩的茅草根,就变成了山山牛。山山牛很邪性,不到夏日的雨天,它们是坚决不会出来的,而且下完雨后用不了几个小时,就再也找不到了。
最好是夏日正午,火辣辣的太阳照着大地,忽儿一阵惊雷,下起热热的大雷阵雨,这时候你就披个化肥袋子里层的塑料纸剪成的简易雨披往山上跑吧,山山牛准在山上等着你呢。
越是下着雨,山山牛越是灵活,有的在绿色的草地上“唰唰”的爬,有的“嗡嗡”的在雨中飞来飞去。它们在为山山牛家族生命的延续,努力的珍惜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,因为雨下完不多久,它们就完成传宗接找的使命干死了。
这时候你一定得眼疾手快,要么仔细在草地上找正在爬行的山山牛,要么掰一把带叶带花的荆条子约成一束,对着在空中发出“嗡嗡”飞行声的地方“唰”一下子打上去,只要手头准,指定能把正飞着的山山牛打下来!
我们村茅草多的北山正与别的村毗邻,而且我们一般都是等雨不怎么下了再上山,所以我们每次一上山,就听到邻村早上去的村民在山上唱那首山山牛之歌了:
“山山牛啊,扁扁角啊,哞儿了……”,这歌谁发明出来的不清楚,反正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会唱。
听着别人唱着,我们也就加入了寻觅山山牛的队伍,不管山山牛找不找得到,但雨中或雨后的青山是真的挺美:
雨洗过的草木看上去更青翠了;蓝色、紫色的喇叭花开的娇艳,绿色的藤蔓缠绕在打*子时修建的围子墙上,似一束小碎花的丝巾;蓝色的铃兰花像一个个小小的吊钟,显得格外可爱;偶尔你还能看到白白的草菇,棕红色的松蘑和皮红色的松伞在草丛中怯怯的冒出头;甚至有时候夏日雨多时,我还看到过沙土上生出的暗绿的地皮,那东西虽然难清洗,但真收拾干净了,做汤吃也是一绝,比紫菜要好吃的多,据说还有这样那样的功效……。
这么美的景色下,绿草丛中黑褐色的山山牛只要眼神不是太差,就很显眼了!公的山山牛体型健硕而瘦,母的则拖着个被籽撑的涨涨的大肚子,在草丛里三三两两的爬着。我们不管它们的挣扎,把它们一个个捉了,扔进手中的塑料袋里,然后睁大人眼雷达,继续在地上搜索下一窝儿,这东西一般一个地方能找到两三个。
等人们提着战利下了山,根据捕捉的个数,就可以决定它的吃法:若是只有十只八只或一二十只呢,干脆的,洗干净了,剪掉它坚硬的大牙和革质的翅膀,就可以下油锅了!别看人家长的不良善,味道可真不赖!油炸了公的酥酥脆脆的,母的一咬一包喷香发面的籽儿,比知了猴还好吃的多。
若是能捡个百八十只,或者更多的,那就有一个更好,但更麻烦的吃法了——包饺子!怎样,惊到了没有?对,就是包饺子!
包山山牛饺子的习惯也是好多村都有。我有个堂舅好玩、孝顺,他们家住半山腰,每年夏天下了雨,他绝对跑第一个,去那个叫北映子的山上扑山山牛。
他们那边山山牛可能多一些,每次他都能捉不少,回家他就张罗着让我大姨(他媳妇正好是我妈亲姨家的表姐)细细的给他剁馅,得剁到他满意了才行,馅儿剁好了,他不顾自己孩子一大堆,每次都把馅养好,分出一大碗给他岳母送去,让他岳母包包吃,嫌他岳母年龄大了,等闲吃不着这些东西。
包饺子就麻烦的多了,要洗净了,用剪刀细细的剪干净牙齿和爪子,再把母山山牛的肚子剪开,把里面似一个似大米粒儿而更小更细的籽给全挤到另一个大碗里,因为这个不能剁,一剁就全成了水了。
然后把公的和母的除籽以外的部份细细剁碎,剁的越细越好,最好剁成肉绒状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,剁好的馅儿里面最好不要有大块的黑色皮皮子,半个小米粒大的都不要有,否则包出来饺子牙碜,不好吃。
我觉得用现在的菜板子剁都有点悬,以前都是用那种老厚的大菜墩子来剁的。当然,现在的话可以直接用破壁机打,想打多细打多细,可惜那年代没这么先进的玩意,想吃口好的您就得耐得住性子。
我觉得现在的话加块肉剁进去,应该也是极好的,但那时候除了逢年过节,还真没有谁家动不动就割肉的。馅剁好了,把原先挤出的山山牛籽放上,再磕两只新鲜的老母鸡蛋,一勺油,多一点的酱油(这东西是个野物儿,喜酱油)进去养着馅。
馅养上了您就可以和面了,等和好了面醒着的时候,你再剥上根小葱儿,洗两根菜园子里自种的香菜,适量的盐拌到馅里,这时候你再闻,这个馅儿生着就能香你一跟头,真的!
这东西包了饺子煮好了您再尝吧,不能说秒杀一切饺子,可绝对也是上上等的,那叫一个鲜香!南方人经常说鲜掉眉毛,我就觉得可能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!
怎么说呢,山山牛饺子的馅儿要是调好了,会有一种别的东西所没有的野香。按我个人的口感觉得:如果加了香菜的话,有点似上好的牛肉饺子而更胜一层!当然,我说的是曾经我们小时候自然长大的肉香味足的好牛肉,不是现在这种吃上去根本分辨不出是猪是牛的所谓的牛肉。
这样的饺子,曾经我能吃上一盘多!不过这也都是回忆了,我也已二十多年没扑过山山牛了。何况现在山上大部份是地了,山山牛就更少了。想再吃一盘山山牛饺子好像也有点难以实现了。
前两天,弟弟告诉我,在别的乡镇的农家乐里面,现在一只母山山牛都卖到八元一只了!哦,记忆里的山山牛啊,也成大多数人都吃不起的山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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